使用社交账号登陆

当前位置: 主页 > 观点 > 访谈

自然灵感催生新材料

时间: 2012年05月02日 | 作者: | 来源: 环球科学
各种生物都有着设计精良的结构,化学家乔安娜·艾森伯格(Joanna Aizenberg)到深海和森林湿地去寻找灵感,制造出可能改变世界的新材料。

 

 

    当你进入哈佛大学教授乔安娜·艾森伯格的办公室,首先注意到的会是一堆玩具。在她的办公桌后面,是一个饼海胆(sand dollar)、一个装在盒子里的天蓝色蝴蝶、一个按开关就会迸发出彩色纤维丝的塑料架和几排杂乱的玩具。最多的是魔方,其中有经典的3×3魔方,还有每条边上有4、5、6甚至7个方块的魔方。这将是一个8岁孩子的天堂。

    52岁的艾森伯格每天都会解答一些数学题来消磨时间,但没有人会质疑她的认真态度。艾森伯格出生于乌克兰西南部一个边境城市,在莫斯科国立大学获得了化学硕士学位。当时,俄罗斯学术界对女性和犹太人有明显歧视,艾森伯格为了摆脱这种歧视,在1991年前往西方国家,开始了一段辉煌的职业生涯:作为一名生物工程学家,她致力于弄清生物体的构造,学习大自然的巧斧神工,并应用到自己的工作中。她同时任职于哈佛大学工程与应用科学学院、拉德克利夫高级研究学院(Radcliff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y)和哈佛大学耗资1.25亿美元新建的维斯研究所(Wyss Institute)。哈佛大学创立维斯研究所的目的,就是要从生物体中获取灵感,用于工程设计。

    艾森伯格以玩的心态工作,带着孩童似的不羁性格,横跨多个传统科学领域。她最为人称道的工作,或许就是与生物学家合作,在从海底深渊捞出的生物体中探索非凡的工程学原理。此外,她也会和化学家、艺术家、物理学家及玩具设计者一起工作——或者说,一起玩。

 

生物透镜:海蛇尾的骨架由蜂巢状的天然透镜组成,可为精密的光学通信系统提供灵感。

 

 

《科学美国人》:你为什么从自然界中找灵感?
艾森伯格: 每次我观察一个生物体时,看到的都是一个设计巧妙的新样本。自然界进化出了很多有趣的设计策略,创造出了高质量的材料和结构,而这些都是科学家没有注意到的。
    举个例子,海蛇尾是海星和海胆的近亲,有很硬的外层,人们以前认为它看不到东西。但是,我们发现海蛇尾的部分骨架覆盖着“透镜”,通过这些透镜,就可以看到硬壳之外的东西。白天,它往透镜里面输送深色色素,限制光线进入,而到了晚上,则把色素收回体内。海蛇尾像戴着太阳镜,这些太阳镜的“镜片”比人类制造的好很多。这说明一个很重要的原理:在生物中,材料经常集多种功能于一身。外壳作为骨架有很好的机械特性,但同时也具有光学性能。从工程师的角度看,这些功能几乎各不相关,但海蛇尾却可以把它们融合在一个单一结构中。
    我们的工作,就是研究有趣的生物系统,只不过是从物理学家的角度来研究。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将能设计出改变世界的新材料和设备。

 

《科学美国人》:你能讨论一下关于深海海绵的工作吗?
艾森伯格:有关深海海绵的一切都非常神奇。它们生长在海底,有玻璃骨架。通常,人们需要2 000℃的高温来制造玻璃,但不知为何,这种生物在环境温度下就能合成玻璃纤维。
    在海绵的基部,也就是附着到海床的部位,有一束细线,这些细线几乎像完美的光纤一样工作,引导光线从一端传到另一端。我们在60年前才发明光纤,而自然界早在5亿年前就用同样的原料制造出了这种光学材料。
    但是,海绵生活在黑暗中,它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种精密的光学纤维系统?研究证实,海绵是以共生的方式生活。发光细菌生活在海绵上,它们发出的光通过纤维照射出来,就像是一个灯塔,吸引黑暗中的其他生物。海绵体内还生活着两只虾,对它们来说,海绵就是一个有灯光的玻璃房子。两只虾会吃掉所有被光吸引过来的生物,虾排出的代谢物就是海绵的大餐。这是一个完整的共生系统。 


《科学美国人》:你是怎么找到这种海绵的?
艾森伯格:有一次,我在美国旧金山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体会期间我去逛了一家珠宝店——我对逛商店很上瘾。店里就养着这种海绵,在黑暗的角落里,海绵的所有纤维都发着光。整个海绵都那么漂亮。我拿起海绵,然后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情:与海洋生物学家合作。
 
《科学美国人》:你认为我们可以从这种生物体中学到什么?
艾森伯格:深海海绵给我们上了一课,教会我们应该怎样改进本身就不大牢实和易碎的材料。玻璃易碎,但海绵完全不是这样,你用脚踩它,它都没事。
    自然界同时采用了多种设计方案,来构建海绵玻璃结构:首先是把玻璃纤维结合在一起,制成叠层材料(laminated material)。这些材料进一步编结成束,这一束束玻璃纤维又会彼此连接,形成方格,而后这些方格再被玻璃纤维所包裹。这实际上是一个玻璃套玻璃再套玻璃的结构,但海绵用玻璃纤维制造了很坚固的材料,这种材料克服了玻璃的天然易碎性。
    你也可以把海绵看成一个绿色建筑,在它表面有很多错落有致的窗户敞开着。看到这种结构,我就会想,可否建造一个每隔十层就完全敞开的摩天大楼,这样就可以获取风能了。

 

《科学美国人》:对工程师来说,探索自然界的好处是什么?而潜在的误区又是什么? 
艾森伯格:在复杂的技术问题上,自然界可以为工程师提供多样化的解决方案,但不是所有方案都实用。有时,我们从自然界得到方案后,可能会发现该方案所需的材料和能源成本极高,根本无法采用;有时,自然界提供的方案可能和工程师目前所做的一样,或者稍差一点,但成本低得多。因此,自然界提供了一系列有趣的方案,可供我们去探索。
    但我们要谨慎。可供自然界选择的材料非常有限。例如生物没有钢铁,而我们有。所以我不喜欢把我们的领域称为“仿生学”(biomimetics),因为我不想去模仿生物结构。我宁愿称我的研究领域为“生物启发工程学”(bioinspired engineering),因为我所做的工作是从生物构造中获得概念性的东西,不是特定的解决方案。换句话说,我不想去创造一个海蛇尾,而是制造一种有透镜的房顶材料,可以收集光线,并且机械性能稳定。我没有用海蛇尾的材料,但确实“偷学”了它的设计策略。
 
《科学美国人》:为什么自然界会是如此成功的工程师?
艾森伯格:生命在于行使功能:不管是分裂、自我修复还是产生各种生命物质,生命体都得通过有效的解决方案来应对这些挑战。自然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经过数以亿年的演化。人类没有那么长的生存时间。还有一点是,在自然界中,适者生存,别无选择。如果你是一个三流“工程师”,你将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你犯了错,就会死去。
 
《科学美国人》:你成为科学家是不是受到父母的影响?
艾森伯格:我父亲是一个设计和建造桥梁道路的建筑工程师。我母亲是一个传染病医生。他们在很多方面启发了我。20世纪50年代,当斯大林禁止任何遗传学相关的工作时,我母亲正在苏联的一个医学院读书,她领导一个学生小组,定期会面研究DNA。她很勇敢,是我所知道的意志最坚强的人。
    我小时候患有小儿麻痹症,双腿有段时间是瘫痪的。母亲花了很长时间跟我交谈,向我描绘窗户外面的世界。“看看树木是怎么生长的,会长成什么形状,”她会说,“水流过时,它们是以什么方式流动的。”这些真的很奇妙。
 
《科学美国人》:你是怎么对化学产生兴趣的?
艾森伯格:可能你会觉得奇怪,我小时最喜欢做数学题。中学时,我还从一家杂志社挣了些钱:为其他学生设计数学题。等我上了莫斯科国立大学,经常和数学系、物理系及化学系的人交流。和他们的讨论中,我得出结论:数学只是数学,物理学只是数学和物理,而化学领域则要宽泛得多。对于化学,我学的越多,越觉得化学是关键学科,几乎和任何领域都相关。化学是一个奇妙的研究领域。
 
《科学美国人》:你是因为对某些动植物感兴趣才开始研究的,还是一开始就有特定的应用目的?
艾森伯格:我们研究小组对“可湿性”(wettability)感兴趣,所谓“可湿性”是指一种材料对液体的吸引或者排斥程度。我们想设计一个具有可控“可湿性”的表面。15年来,每个人都在荷叶上寻找灵感,因为水很自然地从叶面滑下。但人们已经意识到,把荷叶上的原理运用到实际材料中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事实表明,那些材料太贵而且很容易损坏。
    因此,我们已经转向了另一种自然模型:猪笼草。猪笼草是肉食性植物,它的表面光滑得让人难以置信。如果一只蚂蚁在上面爬,它会滑到花中,然后被困住吃掉。受此启发,我们建造了一个相似的光滑表面。这种材料可以涂在输油管道的内表面,使石油更容易被泵出。对生物医学设备来说,这意味着血液可以很好地流动,而且没有任何细菌可以在设备内生长。这种材料的另一个潜在用途是,涂在墙上以防止涂鸦。涂鸦染料喷上去就会滑下来,这会让那些街头艺术家愤懑不已。
 
《科学美国人》:你认为,在未来几十年,材料科学会有什么变化?
 艾森伯格: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如何制造坚固的材料和光学材料,但还不知道的是,如何制造出能对环境作出反应的材料,比如可以自动改变自身特性、能够自我修复、必要时还可以变化外观的材料。我们需要可以做出可逆性适应变化的材料。
    例如,我们有一种可以制作“智能”衣服的材料,它会随着湿度自动变化:当外面很干燥时吸收水分,在下雨时排出水分。适应性材料将会有很多用途。如果天气很冷,窗户可以把任何可利用的热量吸收到房间里;在炎热的夏天,窗户又可以反射太阳光,使房间更凉爽,这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制造出这样的材料是21世纪的一大挑战。
 
《科学美国人》:研究自然界这么久了,你是否对自然界另眼相看?
艾森伯格:我认为是的。我对各种事物的运行模式特别感兴趣。因此,如果我在沙滩上漫步,我会一直盯着海浪,看它是怎么冲过来的。或者,我会一直盯着潮水退去后,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它们的形状真的很美。我可能会想,这些线条和沙滩或者沙粒直径有什么关系呢?
    我真的热爱海洋,海洋里的生命种类繁多,超出人的想象。而且我确信,我们从每种生物那里都能学到一些东西。

 

 

采访 加里·库克(Gareth C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