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飘着数十万吨人的头发和狗毛，竟是为了解决这种黏糊糊的巨大污染

35年前的一天，美国麦迪逊市的理发师Phillip McCrory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只全身披着厚厚一层石油的小海獭。画面中的海獭只有一个黑漆漆的轮廓，拖着极其沉重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

就在不久前，这只海獭正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偏僻、风景优美的威廉王子湾的海洋中觅食，然而不幸的是，它遇到了全美国最严重的石油泄露事件之一。一艘油轮由于年久失修和船员的疏忽，在多次触礁后开始泄露石油，一直持续了数天，最终有3.7万吨石油泄露到了威廉王子湾中。这里美丽的生态环境因为这次泄露中变得疮痍，长达320千米的海岸线受到了严重的石油污染。

看着油乎乎、可怜的海獭，McCrory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灵感。作为理发师，他经常看到各种泛着油光的头发，他想到如果海獭的皮毛能吸附这么多的石油，那么人的头发是不是也可以？

他很快开始动手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收集了大概2.5千克左右客人被剪下的头发，放进了妻子的连裤袜，并将2只裤脚系在一起，让其变成了一个环形。在这之后，他将环形的连裤袜放在水池中，并将用过的机油倒在环形中间。随后他将连裤袜合在一起，发现连裤袜之外没有机油流出来，而当他把连裤袜从水中提起来时，发现大部分机油已经吸附在头发上——这些机油在头发表面分层聚集起来了。

用人的头发吸附石油

在这次小的实验后，McCrory还想继续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找到了当地的一家技术转化实验室，希望对方能进行一项更大型的测试。测试的结果令人惊喜，实验人员发现11.3吨聚集在一起的头发，足以吸收17万加仑（约64万升）水面上的石油，且头发吸附石油的速度很快。

这个方法逐渐被用在石油泄露的清理中，在随后的数十年中，这种方法历久弥新，成为了一种很受欢迎、处理石油泄露和污染的方法。2006年，为了应对吉马拉斯省附近岛屿周围的18.9万升工业燃料泄露，菲律宾的居民进行了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剪发运动，一些监狱甚至剃光了囚犯的头发和胸部的毛发。2020年，当日本的一艘油轮在毛里求斯沉没时，1000吨石油泄漏到珊瑚礁时，当地的居民为了保护当地特有的生态和物种多样性，也积极开展了一次大型的理发活动。他们将这些头发和甘蔗叶、稻草编织在一次，做成网来阻止石油污染的蔓延。

人类的头发主要由角蛋白、粘合物质以及少量的水组成，具有很强的亲脂性和排水性。在显微镜下，其外层排列的毛鳞片使得头发能牢固地吸附油脂。据悉，1千克的头发或可以吸附8千克的石油。

2018年，澳大利亚悉尼科技大学的2位研究人员在《环境管理杂志》（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杂志上发表的一项研究中发现，与纤维素、棉花等材料相比，头发吸附油脂的能力明显更好。2020年，该校的研究人员还发现，狗毛吸附原油的能力和人造纤维、聚丙烯吸附剂相当，会比另一种商业吸附剂——泥炭藓的效果更好。人和狗狗的毛发可以作为一种有效、可持续的工具，来清除陆地上的石油污染物。不过这些吸附了石油的头发也不能留在海洋中，如果不及时处理，也会造成严重的生态危害。

从太空能看见的污染

去年7月，为了解决马拉开波湖的石油污染，委内瑞拉的环保活动家Selene Estrach在网上搜寻方法时，很快就找到了这种简单、经济、可持续的治理污染的方法。

马拉开波湖（Lake Maracaibo）位于委内瑞拉的西北部，是南美洲最大、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湖泊之一。这个湖下也是全球已知石油和天然气储量最大的地点之一。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有数千口抽油井星罗棋布在这个湖的南部。目前，委内瑞拉大约三分之二的石油都产自这一地区。不过，由于缺乏维修资金，成千上万的石油井架和数千千米运输原油的管道正在慢慢腐烂，原油正在持续不断地往外泄漏。当地渔民经常能发现自己的渔网和捕获的鱼浸泡在原油中。

2021年9月25日，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的科研人造卫星Aqua经过这一区域时，其携带的中分辨率成像光谱仪（MODIS）拍摄下了完整的马拉开波湖。在这张照片中，马拉开波湖呈现为诡异、浓郁的墨绿色。水流和漩涡中是成片成片的绿色、棕褐色和灰色阴影。

它揭示着马拉开波湖里已经持续了10年的遭遇：来自上游河流的污染物和富营养化，让其中的藻类大量繁殖、一次次暴发，而大量的原油还在持续不断地泄露。然而当时几乎没有任何防治措施，当地的官员们会将污染淡化为“视觉问题”或认为“并不是一个大问题”。这也点燃Estrach的积极性，她想要试着去缓解马拉开波湖的石油污染问题。

当看到“用人的头发治理石油污染”这个方法时，Estrach第一感觉是有点疯狂，不过考虑到有这么多国家做了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为什么不能在马拉开波湖试试呢？Estrach创立了一个环保人士的活动网站“美人鱼项目”（Proyecto Sirena），投身在治理石油污染中，越来越多的志愿者也开始通过这一网站和Estrach一起收集人们剪下的头发，成千上万受到鼓动的的人们也在类似的组织活动中积极捐出了自己的头发。一些人甚至还会带着自己的狗狗来剃毛。截至目前，Estrach每3个月都能收集到7吨的头发。

Sirena回到自己此前就读的学校，尝试复刻与McCrory合作过的加州组织Matter of Trust使用头发的方法，来处理石油泄漏。针对于马拉开波湖湖面上的石油，他们采取了和McCrory相似的方法，把头发放进连裤袜后，将它们连接起来组成类似“香肠”网的结构。他们会用这些“香肠”网将水面上的浮油包住，防止它们进一步扩散。而对于海岸边的原油，他们会尝试将头发制成垫子，来对其进行清除。除此之外，Sirena的团队也在考虑一些比较环保的方法，来处理吸附原油后的头发。这些方法也极大地降低了处理石油污染的成本。

全球化的石油运输网络可以让从地下开采出的、丰富的石油，达到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角落，包括无数生境优美、有着独一无二生物多样性的区域。然而，一旦石油泄露，海洋中的生态环境会由于石油对氧气的阻隔，生态平衡逐渐崩溃。石油也会威胁鱼、水鸟等生物的生存。而陆地上的石油污染会破坏土壤和地下水，威胁植物，甚至直接威胁人类的健康。除了这种简单有效的方法，我们或许还需要更全面的措施，来缓解工业化和生态环境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