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年饿死400万只海鸟，海滩上堆满尸体：阿拉斯加湾发生了什么

2015年的夏天，阿拉斯加海洋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Alaska Maritime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的野外工作人员第一次在悬崖上看到这么少的崖海鸦。

夏天本是专属于崖海鸦的一场狂欢，它们鸟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度过，以海中的小鱼小虾为生，只有每年的繁殖季，崖海鸦会回到陆地，聚在一起产卵、抚育后代。因此，为了监测崖海鸦的数量，阿拉斯加海洋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和其他保护区都会在夏季专门到特定点位观察崖海鸦。

起初，工作人员只以为这是一次偶然事件，然而在第二年的夏天，他们再次遇到了完全相同的场景。这些崖海鸦不仅数量少，而且几乎没有产卵——连着两个宝贵的繁殖季，这些崖海鸦“颗粒无收”。

不仅是这个保护区的点位，在几百、几千千米之外其他沿海保护区和其他合作伙伴的监测点位，也都传来了完全一致的消息：从阿拉斯加湾到加利福尼亚州南部，每一处曾经的崖海鸦繁殖地，崖海鸦的数量都急剧下降。

“我们立刻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灭绝。”阿拉斯加海洋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希瑟·雷娜（Heather Renner）说道。问题是，究竟有多少只鸟消失了。

饿死的海鸟

当地居民对这场灭绝最直观的体验，来自不断被冲上海滩的崖海鸦尸体。这些尸体密密麻麻地堆在海岸上，而且看起来异常地消瘦。在几个公民科学家项目的帮助下，2020年一个研究团队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从2015年夏季到2016年夏季，有62 000只崖海鸦尸体被冲到了海滩上，其中大部分发生在阿拉斯加。

这并不代表只有六万多只海鸟死亡——正如前文所说，它们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海上，也死在海上。因此被冲上岸的海鸦尸体虽然看起来密密麻麻，但其实只占了实际死亡数量的很少一部分。但这项研究给出了一个更重要的结论：这些海鸟是被饿死的。

研究团队为收集的崖海鸦进行了尸检，发现几乎所有成年崖海鸦尸体的体重都远低于正常水平（崖海鸦尸体的平均体重为711.1克，而一只健康崖海鸦的体重为1054.0克）。而且绝大部分（93%）的崖海鸦胃中都是空的，而剩下的崖海鸦胃里也只有少量骨头碎片，这都表明它们在死前很长时间都没能获得足够的食物。这些鸟类的消瘦也体现在明显的胸肌萎缩，以及皮下、心包和内脏脂肪储备的缺失，这是饥饿致死的主要证据。

死亡变暖

就在崖海鸦大规模死亡半年前，太平洋刚刚迎来了一次有记录以来最大规模的海洋热浪。从2013年开始，太平洋东北部一片水域的温度异常上升了约3摄氏度，这处热浪被命名为“斑点”（The Blob）。（在我们的往期文章“随着海水变暖，一种奇怪的虫正在太平洋大肆繁殖”中，你曾看到过这个名字。）随后，这些温暖的海水很快沿着北美太平洋沿岸向南传播，覆盖了整个北美西海岸。无论从持续时间、覆盖范围还是升温幅度哪个角度看，“斑点”都是北太平洋150年来经历过最严重的一场灾难。

整场热浪的最高峰从2014年8月一直持续到了2016年的7月，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海洋食物链的崩溃：首当其冲的是浮游动物和植物，它们提供了海洋90%的初级生产力。根据统计，2014年北太平洋浮游植物的生物量达到了1997年以来的最低水平。随后，影响传播到了食物链的几乎每一环。包括海鸦在内诸多海生动物的主要食物——毛鳞鱼和玉筋鱼——的数量下降到50%以下。可以说，整个海洋都遭遇了一场大“饥荒”。

过去，科学家总会将海鸦称作海洋生态系统健康状况的指标。它们生活在寒冷、没有遮蔽的环境中，可以以每小时80千米的速度掠过海面，或是潜入上百米深的海中捕捉小鱼小虾。为了保持这种运动能力，它们每天要吃掉自己体重50%以上的食物，约等于60~120条小鱼。如今，这些鱼类不仅数量减少，也变得更消瘦、更没有营养，同时崖海鸦还要面对其他大型鱼类的竞争——显然在这场生死竞争中，崖海鸦没能成为胜者。

命运的转折

最近，雷娜和合作者在《科学》（Science）上发表了一篇新的论文，她们根据十几年来崖海鸦的数量监测数据，终于能够估算出一个数字：400万——在短短两年间，400万只崖海鸦因海水变暖而饿死。在重点关注的13个产卵地，崖海鸦的数量直接降至半数，而在白令海东部和阿拉斯加半岛以西的阿拉斯加湾，下降幅度甚至更大，达到了75%。这“成为了现代历史上有记录的最大规模的动物死亡事件”，雷娜表示，“我们过去只知道这很糟糕，但现在才了解到，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因“斑点”数量锐减的不止崖海鸦，据统计，2015-2016因太平洋鳕鱼数量锐减，至少价值1亿美元的渔业受到了影响。约有7000头座头鲸因饥饿消失，北美毛皮海狮搁浅概率上升到往年平均值的8倍。好在近年来，毛鳞鱼的数量正在逐渐恢复，鳕鱼总生物量在7年时间里增加了25%，但只有崖海鸦的数量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它们似乎没能挺过这场生态系统的剧烈转折，或许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到这次事件之前的丰富程度了。

虽然“斑点”似乎只是一场极端气候事件，但在气候变化的条件下，类似的温度条件正变得越来越容易发生。“无论海水是因为热浪、厄尔尼诺、北极海冰还是其他因素导致的变暖，信息都很明确，”美国华盛顿大学的海洋生物学家茱莉娅·帕里什（Julia Parrish，她是2020年研究的共同作者）说道，“水温升高意味着对海鸟的广泛影响，以及生态系统会发生巨大变化。”